是你的淳吖

一半春休

一篇很普通的博潇文,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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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春休



这是我在冷宫里待过的第十七个年头了。


这与我往日的生活并无不同。日头照常升起,斑驳的光影穿过院中梧桐厚大的手掌,洒下一点一点的光圈。


我起床避开墙角荒草丛生的花圃,到井边汲水洗脸。我不知为何总是执着于种茶花,自从我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开始,就不大照顾那些花草了。


清晨的井水冰冷刺骨,一阵风过,几片细小的桂花随风飘过高大的宫墙,落进了我的水盆里。


我想,桂花开了,那么便是秋日了。


日子长长短短,季节冷冷暖暖。这些对于一个白头宫女来说也无所谓好坏。


可我并非一开始便是个白头宫女,我似乎做过皇帝的妃子,位分不高,日子活的谨慎小心。我并不知自己犯过什么错,为什么就住在了冷宫里。以前我过得糊涂,不曾想这问题,后来想是年纪大了,也记不起过往了。只是最近每到朔日总能梦见一些片段。我总是梦见一个少女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上,笑的娇憨可爱。梨花吹落如雨,有个少年跟她说:潇潇,进宫陪我,好吗?




花影摇曳,我听不清谁唱了支甜甜的曲子……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


醒来时枕下已湿了大片。我不知那梦里看不清面容的少女是不是我,每每看到她,她都在秋千上荡着笑着,身后的梨花大片大片的飘着。分明一篇旖旎柔倦的画面,而我只觉得深深的哀切。


 


除了每到下雨天膝盖关节上那些丝丝缕缕的痛和手上每到冬日必犯的冻疮外,冷宫的日子倒也不算难捱。皇帝大概是不想给世人留下苛待宫人的印象,除了衣食无缺外,每月还要派人送上一碗防治时疫的汤药。管制冷宫的侍从饭食做得不怎样,但汤药倒是准时,月月勤勉不辍。只是送药的侍从仿佛在半年前便换了人,这几个月的汤药有些不及时。我便发现那汤药还有一个奇妙的用处。每到喝药的前几日,我便开始做梦,一些恼人的声音便在脑中响个不休。


梦的多了,我那些分不清真假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故事便渐渐连成了串。


那秋千上的娇憨少女终究还是进了宫,封了正四品的婕妤,住进了最偏僻、最清净的灵犀宫。宫中的女人真多呀!她每天只听皇帝今日宿在哪个宫里,明日又招了哪个妃嫔伴驾。她听着听着,初进宫时的喜悦便渐渐凉了下来。


梦里的碎片时时闪现,高山峡谷,霁月清风。她本是个明媚疏朗的少女,实不该锁在这深宫高墙之中。她喜欢骑马,她爱大声笑,她站在树下舞剑的样子飒然如风。她不知,她哀痛的一生将由此而始。


她直率开朗不太懂得宫中规矩,也不知后宫中人如何相处。入宫第三日,她带着侍女在御花园放风筝,不知怎么冲撞了路过的贤贵妃,大宫女骄傲跋扈上来一脚踩碎了她的风筝,她的侍女死死按住她藏在袖中的鞭子替她挡下了贤贵妃的责难。那天她在太阳下跪了三个时辰。初尝人心险恶……


六月初十,她自己做了一个钓鱼竿将太后娘娘养在浣清池里的锦鲤钓了出来,太后大怒,要将她的掌事宫女重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宫中的戒板二十板就要人半条命了。她虽然从小顽皮可闯了祸从没有让旁人受过的道理。她实在不明白宫中人怎能如此轻贱人命,还抵不过几条鱼。她手持钓鱼竿将行刑的嬷嬷一顿痛打,可她忘了,这里是吃人的皇宫不是人人怕她敬她的沐王府了。她的疾言令色换来的是狠狠抽在身上的鞭子。那时她才明白,原来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不是痛而是无力,她只是一个得罪太后的末等宫妃罢了。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掌事宫女被活活打死,三十六下,第三十六下的时候她就没气了。她分明记得,刚进宫那天掌事姑姑带着众侍女朝她行礼,说今后要改口叫婕妤娘娘了。她说:你们照顾我,我也会护着你们的。


真是大言不惭……她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着谁?


她进宫进得风光,这几个月却过得凄风苦雨。入宫三月,她完全变成了一个隐形人,宫中众人好像都忘了她的存在。初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她住的又偏又远,赶到昭阳宫时,所有的嫔妃都到齐了。皇后娘娘坐在上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刚刚承宠的郑宝林撇撇嘴,继续炫耀皇上新赏的镯子。她坐在末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散去时,皇后娘娘留下了她,说:“程婕妤脸色如此苍白,以后请安就免了,等养好身子再说。”


从那天以后,她连日常请安也不必了,她也不知道她这个“病”什么时候该好。进宫三个月,这宫中最尊贵的三个女人被她得罪了个遍。那天之后她便不大活泼跳跃了,她的性子和这路都划得条条框框的后宫大大不符。


她生在云南,是沐王府唯一的掌上明珠。她生来性子跳脱,父母宠爱把她养成了一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她母亲每次看她闹了一脑门子汗总是无奈又疼爱的说:你看看你这样子,将来夫家是要嫌弃的。


那时他怎么说的来着?他说:不用,她这样,很好。


他们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她自记事以来大人们就告诉她,你将来是要做王妃的。可惜,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本来要承袭建宁王位的世子如今做了皇上,而她却是个不比宫女强多少的小宫妃罢了。


她长日无聊每日便找些茶花来种,茶花无言不需要花心思应付。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宫里人都将她忘了,皇上也将她忘了。她进宫以后皇上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她常常想那一日梨花树下,笑着送了她一对瓷娃娃并许诺她一生一世的话是不是梦境。明明那只瓷娃娃一直在床头摆着。明明她还记得他那日指尖的温度,他笑得那样好看。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博哥哥不会忘了她,也许只是政务太忙了,肯定是政务太忙了。




入宫大半年,她终于迎来一个机会,秋日拔禊祭礼,所有宫人都要参加。即使是远远望上一眼,也足够少女开心许久了。她精心准备了典礼的华服,祭礼前一天,侍女走过来说:皇后娘娘懿旨,说您尚在病中,明日祭礼不必参加了。她看着架上的华服一时反应不过来。


侍女替她打抱不平:皇后娘娘也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去,就我们娘娘不能去?没关系的娘娘,您位份低,只能站在外面,我们就远远的看一眼就行了。


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哪怕只是能远远望上一眼。


 


那天


祭台高筑,钟磬齐鸣。


文武百官齐齐喝诵祝文。她看着帝后携手缓缓步上九十九层玉阶,行礼祭拜天地。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她被罚跪时没有觉得,她被打时没有觉得,可看着他俩站在一起,连她自己也觉得般配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委屈了。


一博哥哥,你已经有了皇后了,没有我的陪伴也可以很好的吧,你为什么还要我进宫呢?


她随众妃跪拜,站起时,不知谁踩了她的裙角。一个没站稳,又重重跪了回去。身边的侍女惊呼出声,扰了祭礼的肃穆与寂静。护卫在外侧的御林军以为有刺客混入,纷纷拔刀出鞘,整个祭礼一片肃杀。


她急忙站起来,皇后的声音已在头顶响起:“程婕妤,你扰乱祭礼是何居心?”是何居心?她只是摔了一跤,还没想好如何答话,就猝不及防撞上了那道视线。她日思夜想的眼睛,此时正看着她,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


“臣妾,知罪。”她怎么也没想到,分别半年,再次相见竟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看着皇上,想看清他的每个表情。然而没有,他始终冷漠。


“你既知罪,本宫只好秉公办理,程婕妤扰乱祭礼吉时,罚俸半年,禁足灵犀宫三月。无诏不得外出,来人,拖下去!”


她被拖下台阶时,隐隐听见皇后娘娘说:臣妾如此处置,皇上可满意?


满意,她十分满意。禁足灵犀宫,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想出去了。刚刚进宫那会她对什么都好奇,总想出去走走看看。她好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御花园那么大却不让放风筝,莲花池里的鱼那么肥也不让钓,宫里美人那么多却个个活的谨慎小心,笑也不敢笑。这样无趣的后宫,着实没什么意思。


入宫半年多,她想家了,想念天高海阔的云南,还有阿爹阿娘。


她的父亲是先帝亲封的抚远大将军,世代镇守云南。爵位世袭罔替,位同亲王之尊。沾她父亲的光,一出生就是朝廷封荫的靖和郡主。她的一博哥哥父亲是惠帝的第九子,先帝的亲兄弟,惠帝亲封的建宁王。封地在云南。建宁王生来体弱,惠帝虽宠爱却没将皇位传给他反倒像发配一样将封地定在云南,可身边却有一个掌管几万兵马的抚远大将军。先帝继位后就算忌惮建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话是她母亲告诉她的,母亲说你将来要是嫁入建宁王府这些权术制衡之术就必须要学,当今皇后外戚权重,迟早要把手伸到云南……


那时她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她拎起剑就往外跑,将母亲的话都洒在了风里。那时她的心思里只揣着一件事一个人。


她的父亲是个十足的武人,疼爱她尤胜母亲,带她骑马打猎,习武射箭。从不拘她学闺中女子的德言容工。她偷偷研习兵法,想着有朝一日就算嫁入王府也可以辅佐她的一博哥哥带兵打仗。朝局混乱算什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没什么可怕的。


小女孩的痴情心愿里一字一句都是关于他。后来怎样了呢?她的一博哥哥最终也没有承袭王位,她也废了一身武功,再也拉不开弓箭……


她还在胡思乱想,外面一阵响动。她回头就看见皇上风尘仆仆走进来,他没说一句话,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潇潇,对不起,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他的怀抱宽阔又温暖,暖的她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一博哥哥。”


“不会,我怎么舍得?”他目光沉痛,抱得更紧了。


“膝盖怎么样?摔疼了吧”他轻轻卷起她的裤脚。


她的膝盖跪下去摔了一下,被拖下台阶时又碰了一下,此时已经肿的老高。他拿了药轻轻给她揉着,嘴里怪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像从前她从马上摔下来他给她上药时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变过。


眼泪不听话的掉了下来,她轻易不哭,一哭眼泪就止不住。他凑过来温柔的吻掉眼泪,吻上她的唇。他总能找到治好她眼泪的方法。小姑娘动也不敢动,生怕惊碎了这梦一样的美好。没有嫁衣没有龙凤烛也没有合卺酒,她的新婚之夜,又痛又甜蜜。


那一夜后,皇上仍是不常来看她,每次来都是夜里,折腾她到天亮再离开。时间久了,宫中人自然知道她已承宠的事实。也有人试图奉承巴结,只是人与人之间是否诚心相交本不难分辨。她性子中本就有几分桀骜,见惯了人情冷暖也就不愿花心思应付了。


十月末,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她的禁足期满,望着满园落雪,她对侍女说,听说梅园的梅花开了,我去折几支回来。她只是想出门折几支梅花插瓶,谁想到会碰到那样的场面呢?


梅园的落雪还来不及打扫,厚厚的压在枝头上。那个雍容的女子点着脚尖去折高处的梅花。他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身后站着帝后的仪仗,煞是壮观。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她明明可以叫侍从去折,甚至可以把整座梅园都搬回她的昭阳宫。可她没有,原来平日高高在上持躬端肃的皇后娘娘可以笑得那样好看。她躲在树丛后面,看着皇上皇后两人相互扶持缓缓走远,一时没了折梅的兴致。


大雪又飘了起来,整整下了一天,傍晚稍停。她命人将躺椅搬到廊下,盖着厚厚的狐裘在廊下赏雪。她从前不知道,京城的雪可以下的这样大。天际间茫茫一片,真是美极了。这样的雪天,最适合舞剑了。她想。可最终也只是拽拽了身上的狐裘。


她叫住了正在廊下掌灯的侍女:“他今夜不会来,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这是京城,京城看不得到无量山的星星啊?”


侍女被问愣了,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天晚了,您小心着凉。”


她似是自知问的傻气,笑了笑,放走了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女。


这里是京城,无量山还远在天边呢。


她进宫有些时日了,自然听说了皇上登基便册立皇后,一直恩爱意笃。上月皇后生辰,皇上更是送了一座迎凤楼贺寿。可惜她在禁足无缘一睹风采。宫里到处都是皇后娘娘贤能的美名。只是他不说,她就不问罢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云南。


“潇潇,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将无量山方圆八百里星空全部送你。从今以后,这一方的星河只为你一人亮起……”


“我还未继承王位,云南辖境我无权处置,便向父王求了这座无量山,他答允了……”


“今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那是十一月的无量山啊!初冬时节,万顷茶山里的樱花树开成一片火海。漫山遍野,花不言,树不语。星空下只有两个人,少女望着他的眼睛,心里的幸福要溢出胸口漫延过山岗。


“阿娘说了,明年我就及笄了。”


他笑着故意问她:及笄了怎么?


她不去看他,对着满山满谷的生灵和头顶的星空大声喊道:“及笄了就可以嫁你啦!”


及笄了就可以嫁你了……




她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恍惚中好像看见廊下那盏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门外窸窸窣窣有说话的声音。她听着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竟没有力气起身了。


门外,侍女恭谨答话:“娘娘今日禁足期满又适逢下了雪,说是出门折几支梅花来,不知怎的竟空手回来。又在廊下赏了会雪,问奴婢,问奴婢在京城看不看得到星星?”


好长时间,那个人的声音也没再响起。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自嘲地想:竟还妄想他真的来吗?他此时应陪着皇后娘娘吧。她又睡了过去,却睡得不甚安稳,耳边总是有人喊她,潇潇潇潇的吵的她头疼。


醒来时,已是第三日的下午了。侍女见她醒来,端来一碗浓浓的药汁。


“娘娘您前日许是着凉了,半夜竟发起高热,现下烧退了,还得好好养着才是。”


她告诉自己不去想那天在梅园见到的场景,也不要问那夜说话的是不是他。他不来,倒也好。


半月后,她身体大好,除了仍是食欲不振外并无大碍。侍女不放心,叫了太医来看脉,太医看了半晌,却道无妨。留下两副调理脾胃的药,告诉她不要贪凉。


第二日,皇后娘娘传来懿旨,宣她入昭阳宫请安。顺便恭喜她大病初愈,一并赏了许多东西。


除了皇后经常邀她说话外,各宫嫔妃好像约好了一样三不五时给她下帖子。她不耐烦应酬那些人,可皇后娘娘的邀请不好推脱。


近日皇上去了凤鸣山行宫,贤贵妃因为皇上此行没有带上她而大为不满。经常在宫中打骂下人,行为乖张跋扈。想不明白,她的品行哪里配得上封号里这个贤字。


这一日,皇后娘娘又邀她入宫赏花,她暗自腹诽:寒冬腊月不知有什么花好赏。她赶过去时发现各品级的嫔妃已经坐好了,唯独不见皇后娘娘。德妃说:“皇后娘娘家人进宫了,要我们先随便赏花,不必拘谨。”


昭阳宫中富丽华贵,名品花木竟放。众人却无心赏玩。


皇后娘娘不在,宫中便以贤贵妃为尊。她仗着皇上宠爱为人嚣张跋扈,从不把低阶嫔妃放在眼里。


“程婕妤,进宫快一年了吧,本宫竟不曾见过几面。”


“臣妾体弱,皇后娘娘体恤,让臣妾闭宫休养。因而未曾有幸给贵妃娘娘请安。”她不是有意要搬出皇后娘娘,只是这个贤贵妃好像已经忘了当初罚跪的事情了。


“本宫只知程婕妤家世显赫,我周家世代忠良都无缘和沐王府相交一二,不知程婕妤闺名是……”


“臣妾单名一个潇字。”


“潇,潇潇~真是好名字。”贤贵妃将这两个字反复念了几遍。“潇潇妹妹真是有福气,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选秀进宫,一点点熬资历熬到今日。唯独你没经过大选,入宫便是正四品婕妤,居一宫主位。本宫听闻程婕妤自幼同皇上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便是我们这些人拍马也赶不上的。真是让人羡慕呢。”贤贵妃这幅嘴脸果然还是骂人的时候瞧着顺眼些。


“臣妾与皇上相识于微时,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又怎及得上各位姐姐同皇上相互扶持照顾的情谊。”


贤贵妃不说话,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她在那寒芒一样的目光中如坐针毡。就听贤贵妃说:“皇上不大记得青梅竹马的程婕妤,却感念辅佐陪伴的皇后娘娘和本宫。所以你便心生怨怼,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后娘娘与本宫!”


什么?情势转变如此之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贤贵妃说:“来人,呈上来!”宫人呈上来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那是她进宫前皇上送的。她一直放在寝殿里。本应是一对儿,她家乡习俗,男女成婚前,长辈会去庙里求来一双娃娃,祈求婚后儿女双全之意。一博哥哥的父母已经不再了,她的父母远在天边。这娃娃是一博哥哥准备的,另一只在他那里保存。怎么就成了巫蛊?


下面的妃嫔已经看清了形势,凉凉开口:“程婕妤来自云南,都说蛮夷之地最擅巫蛊。你们瞧那娃娃的衣服根本就不是我们中原之物呢。”下面已经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贤贵妃面无表情:“摔了!”


“不要!”她根本来不及阻止,扑上去只抓了一地的碎片。贤贵妃的大宫女推开她,从碎片中翻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上去。贤贵妃大怒看了一眼就把小几上的茶碗都扫到了地上。


“大胆程婕妤!这是本宫的生辰八字,你还有何话说?本宫只是罚了你一次,你竟如此记恨?”


她根本想不明白那瓷娃娃的肚子里为何会藏着一张纸条,这个娃娃除了皇上根本没人知晓。贤贵妃不等她细想已给她定了罪:程婕妤在后宫之中施巫蛊之术加害一品宫妃,念在郡主身份尊贵,先罚去佛堂跪经思过。待皇后娘娘回来另做处置。


 


何其荒唐……




她已在佛堂跪了半个时辰,冬日里滴水成冰,佛堂里没生炭火。她冷的四肢麻木,头晕目眩。头顶的菩萨带着普度众生的微笑看着她无动于衷。


她觉得有些可笑,目前的处境除了皇上竟没人能够救她。可皇上远在行宫,他就算在宫里,他愿意救她吗,他愿意相信她吗?她跪的有些心烦意乱,连香炉里燃的檀香也觉得刺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开了。贤贵妃手持食盒走进来,脚步轻的像个鬼魅。


她说:“程婕妤可是觉得十分委屈?心里在咒骂本宫吧,你应该委屈,本宫当然知道你不曾用巫蛊术害过本宫,只是不用这样的法子,你怎么会跪在这里呢?”


贤贵妃的声音轻柔的仿佛一声叹息,不听内容还以为她在跟谁互诉衷肠。而她只是觉得冷,冷的都要发抖了。


贤贵妃继续自言自语:“皇上年少英武,却冷心冷情,很少踏足后宫。这宫里的女子爱慕皇上的多了去了,可从未听说他对谁另眼相看,你不知道吧,即便是皇后,即便是皇后平日也很难见到皇上!我就想,挺好的,大家各凭本事。皇后又怎么样?太后的亲侄女又怎么样?惯会装腔作势,还不是像我一样想尽办法留住皇上?我堂堂护国公府的嫡女,凭我的才貌,他迟早会看到我!可你,你是哪里来的贱人,皇上哪只眼睛看上了你?爬上了皇上的床,竟还有了身孕。皇上登基近两年,宫中嫔妃谁都不曾有孕,偏你就有了,凭什么?皇上待你可真好啊,那会大选不过两月,他便求着太后要迎你进宫。他赐你灵犀宫,灵犀?呵。他如此煞费苦心的护着你,冷落你半年却常常在梦里喊你的名字,本宫翻遍后宫却唯独忽略了你!原来你就是那个潇潇!”贤贵妃越说越激动,脸上的怨毒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她伸手缓缓附上小腹,意识开始有些涣散。有孕?我怀了一博哥哥的孩子吗?她已经跪不稳,寒意像一条滑腻的蛇从膝盖爬上小腹,丝丝的朝她吐着信子。她艰难开口,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一博哥哥,救我~”


“住口!”贤贵妃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长长的护甲划破了她的脸,借着疼痛,溃散的意识有些回笼。她只觉得全身都在痛,好像无数双手拉扯着她向下拽。她身下的裙摆已全被血染红了,眼前模糊一片。


“你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吧,没关系,很多事情你蒙在鼓里比知道真相要好。”贤贵妃看着她身下的血红笑得癫狂。


“从前你不知道,往后也不必记得。皇上不曾待你好,本宫今夜也没来过。”贤贵妃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掰开她的嘴灌了下去。


从前不知道,往后也不必记得……


 


原来……


 


我把这可怜姑娘的故事当成一个话本子看,却原来,那故事里的主角就是我自己。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记忆一股脑全涌进了脑子里。一月一碗的汤药原来是这个作用。我不曾间断喝了十七年,若不是最近汤药总是晚了时日,皇上啊,皇上!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都这么痴傻的活下去吗?


这十七年如大梦一场,我在最好的年纪进了宫,也在最好的年纪进了冷宫。这辈子我活的何等委屈?我不该恨吗?王一博,我该恨你吗?


 


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皇上,他握着我的手,笑得像是捡了宝。孩子,自然是没有了。侍女跟我说,皇上听说我出事,连夜从行宫赶回来。从佛堂里抱着浑身是血的我出来时就下了旨意:贤妃周氏,戕害嫔妃,谋害皇子,赐死。显赫一时的护国公府也随之寂灭。


我那时好奇贤贵妃害我时连退路都想好了,怎么会恰好被皇上撞上?可是愚蠢如我,怎么会知道这一切都是个大大的圈套。我和贤贵妃不过是两枚可怜的棋子罢了。


那天之后,他不像以前只肯夜里来,整日整夜的陪着我。我一跃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嫔妃,我心里欢喜,却还是会暗暗的想是在怜悯我丢了一个孩子吗?可我宁愿他只是建宁王世子,而我还是那个山野间无知少女罢了。


他安慰我:“潇潇,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其实我,我对那个孩子没多大感情,刚刚知道他的存在就失去了。我只是不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后我就懵懵懂懂,时常能在耳边听到一些声音。


“潇潇,快起床,阿爹带你去骑马!”


“潇潇,拿起剑,我程知节的女儿怎能不会武功?”


“潇潇,过来,到阿娘这来。”


我想,我大概是太想家了。




三月初一,皇家春季围猎。


皇上只带了我一个人,我们骑马打猎,篝火烤肉、泛舟钓鱼,他说:“你从前在云南时就十分喜欢钓鱼”他不知道,我的掌事宫女死了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欢钓鱼了,我没有告诉他,因为那大概是我进宫以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我忘了他是皇上,我也不是他的程婕妤。我们不用再靠拥抱就能告诉彼此‘我只属于你’。围猎结束前一天,皇上特地将我带到山顶,他说:这里虽不是云南,可星星也十分值得一观。原来,他记得。


那天的星星十分好看,又大又亮不停的朝我眨着眼睛。三月初春的季节还有些冷。我靠在他的怀里,和他说了很多话,到现在只记得一句:无论哪里的星星,能和你一起看就十分美好。


围猎结束,我们并没有回到京城,而是住进了骊山附近的行宫。偌大一座行宫只有我一个嫔妃。先是前朝大臣上奏折不断催促皇上回宫主持朝政,不可重色倾国,后来太后几乎每日一封懿旨恩威并施。皇上还没说什么,我是祸国妖妃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


皇上虽说住在行宫里,可前朝政务并没有落下。文武百官随皇上在行宫上朝,要皇上回宫的声音渐弱时,边关却出了事。


那天夜里醒来,寝殿中空无一人。我走到他的御书房外,皇后娘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信报上说沐王爷勾结南夷人大举犯边,邕州已经被攻破了。太后要派我爹领兵前去平乱,皇上还得早作决断啊……”


阿爹和南夷人勾结?阿爹怎么可能和南夷勾结呢?我沐王府世代镇守云南,斩杀的南夷人不计其数,我程家死在蛮夷刀下的儿郎又有多少?这是世仇啊,阿爹怎么可能反叛和他们勾结?


我不知道皇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第一次来还是经常出没皇上的御书房。你看,人心都是贪婪的。一样东西在你面前放的久了,你就会下意识的以为那东西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我没听到皇上的回答,心绪烦乱间,却听到了阿娘在我耳边叫我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我还没等应她,又响起了旁人的声音。嘈杂纷乱、四面八方,在我耳中响个不休。


我被发现晕倒在御书房外,穿着轻薄的寝衣。皇后出门时,吓了她一跳。


我对于怎么晕倒的,丝毫不记得。却还记得皇后娘娘说过的话,太后要派人去清缴叛军了。


我抓住皇上的衣袖,急道:“一博哥哥,阿爹出事了是吗?我听到了,你放我回云南好不好?我要去找阿爹阿娘。”我说的太急,声音已经哽咽。


皇上皱着眉头,他许是心疼了,他最近常常这样望着我。


“潇潇,你又有身孕了,怎么能长途奔波?”


“沐王爷既是我的岳父也是我的授业恩师,我怎么会不信他呢?只是这件事很蹊跷,你安心养胎,什么都不要想,交给我来处理。相信我,好吗?我们这个孩子绝不能再出事了。”


我听他的话安心养胎,他让我信他我便信他。


七月初,征南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领兵的是皇后的父亲,太后娘娘的亲哥哥——郑权。出征那天皇上亲自送大军出城,回来后便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阿爹最后会不会平安,但我知道外戚郑氏的军功势必要再添上一笔。宫中有皇后和太后,宫外有郑权把持朝政军队。我不知道一博哥哥作何想法,王氏的江山真的愿意分一半给郑家吗?


我在日夜焦心中盼着皇上能将前方战情与我分说一二,可是没有。他仍是日夜陪我,养胎补品流水般送进一揽群芳阁。他是不是忘了,前方生死未卜的是我父亲,便是山珍海味于我也是味同嚼蜡。


九月末,我终于得知了一份前线战报——郑将军率军与南夷人在乌鞘岭遭遇,突遇雪崩,我军死伤无数。郑将军重伤死伤不明。


太后得知军情后,急怒攻心,竟一病不起。各宫已经人心惶惶。


那时皇上在做什么呢?他不慌不忙,在一揽群芳阁中陪我。那时我已有胎动,他便常常贴在我的肚皮上听孩子踢我,还要监督我喝下所有的补品。总之日子过得淡然又随心,前线如何,后宫如何,皆与他无关。


所以,当內监向他禀告太后已经病重薨逝时,他端着燕窝的手腕抖也没抖,四平八稳地往我嘴里送上最后一勺,才淡淡应了句:“朕知道了。”


他拿过茶盅要像往常一样照顾我漱口,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将我拉进怀里吻上我的额头。他什么也没说,可他发红的眼尾、颤抖的唇都告诉我:他,心里欢喜。


太后大丧,本该风光大葬。前朝却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刑部日前接到一个案件,报案人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人,声称是前太傅余显声的家眷,状告当今太后的族侄仗势欺人、谋财害命。


三月前,已经告老还乡的太傅余大人突然y病逝。起因是太后的族中子侄仗着皇亲家世在万州向来横行无忌,半年前又看上了余大人家的祖屋,索要无果后便纵奴行凶,一把火烧了余府,全家十几口人只有那个少年跑了出来。事发时余大人在山中访友,听说家中遭此巨变大病三日就去了,那少年一腔激愤一路乞讨上京城告御状。


刑部顾及此事牵连皇亲国戚,就暗中调查搜集证据。不想郑家人劣迹斑斑,此等灭门惨案不在少数。刑部上本陈情:郑氏把持朝政多年,先帝在位时,前朝后宫便不得安宁,郑氏卖官鬻爵、以权谋私,在朝中扶植党羽,狼子野心。太后还是皇后时便戕害嫔妃谋害皇嗣,致使先帝膝下无子,驾崩后不得不从宗室中过继皇子继承大统。条条框框,有理有据。


朝臣们奏本一本接着一本,皆是参奏郑家失德,应立即将郑家军队召回,一一问罪。受郑氏欺压多年的百姓也纷纷请愿处置郑氏一党,民情汹汹,似成鼎沸之势。


皇上无奈中颁下诏书,免去郑氏子弟的一切朝中任职,召回郑家军回京城一并问罪。诏书还没传到南境,郑权长子郑潜已经举了反旗一路从南境向京城打来。皇上仍是不急,这场仗打到冬至,就传来郑潜被部下斩下首级送到京城请罪,反叛余部尽皆投降沐王军队的消息。


郑氏各项大罪从郑潜谋反那天开始清算,到他身首异处,郑氏的处置也基本尘埃落定。


皇上和父亲联手演了一出好戏,根本没有什么沐王爷勾结南夷人犯境,不过是引郑氏出兵的计谋罢了。而我为此担惊受怕几个月。


我很想问,护国公还有这次郑氏的倒台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那我呢?我云南沐王府也是外戚……我不敢问,我怕伤了他,也伤了我自己。


阿娘,你只教我学习权术制衡、算计人心,却没教我若有朝一日我同他站在对立面我又该如何自处。


皇上这会倒是不粘着我了,整日待在御书房。我便没机会跟他说,我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越来越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这天下午,我出门时撞在寝殿里的柱子上,吓坏了随侍的侍女。我醒来后太医告诉我,胎儿并无大碍,只是上次小产伤了身子,加上从前中过毒可能余毒未清,需得精心将养,不可思虑过多,否则恐生产不顺。


我很怕,我想见他,却等来了许久不见的皇后。我第一次这般仔细的打量她的容貌,她生的美貌倾城,举手投足都是母仪天下的端庄。就算此时此刻她没了父亲和姑母,郑家几百口人接连入狱她也没失了皇后的体面。这点我着实佩服。


皇后娘娘脸色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似是看出了我的为难,轻笑着开口:“程婕妤这么看着本宫是在可怜本宫么?走到今天这步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程婕妤还是应该先可怜可怜自己罢。”我不知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奇怪吗?皇上为何还留着我的后位?如今我没有太后倚仗,没有父兄扶持。从前郑家炙手可热,如今却是过街老鼠,天下人恨不得人人杀我而后快,皇上为什么还留着我?如今前朝都在劝谏皇上废了我立你做皇后,你家世显赫又有皇上宠爱如今还有了近九个月的身孕,你做皇后名正言顺……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皇上在等一个消息——云南沐王爷程知节死于郑氏余孽之手的消息。”


“你说什么?”我被她的话惊的六神无主。


“其实这个消息皇上半月前就等到了,应该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吧。你想说,不可能是吗?他亲眼见到我郑家如何擅权,又怎么会再纵容出一个程家呢?”


她眼中有无尽的绝望,说出的话冰冷刺骨。


“要毁掉你和皇上的情分很难,可是毁掉你的沐王府却很容易。我只需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够了。云南沐王掌管十万铁骑,他生于斯长于斯,自然明白云南百姓对你沐王府如何爱戴。他就算从前不在意,在他掌握了天下权柄之后就不可能不在意。”


我虽知道她来找我说这番话肯定不安好心,可事关我父亲的生死,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多想。


“皇后娘娘,我不信皇上,难道还要信您不成吗?我信皇上他不会骗我!”


“进了宫的女子就是棋子,是垫脚石罢了,程婕妤凭什么认为自己是特殊的?皇上从登基到亲政再到如今大权独揽你为他做过什么?”她端着茶碗似是嘲讽。


“不过程婕妤的确有福气,这宫中姐妹众多,却唯有程婕妤能一再有孕。肚子这样大了,怕是要生了吧?看来皇上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想想妹妹的第一胎,哎,不过能借他扳倒护国公和贤贵妃,于皇上而言,也算死得其所吧。”


那时我已经被吓得不知作何反应,我不敢想,她看着我却呵呵的笑起来。


“妹妹以为你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妹妹自己都不知有孕,贤贵妃是如何得知还提前预备下香料的?是皇上不想要那个孩子,借你的孩子扳倒一个逾距的外臣罢了。”


这些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我大概是被害的多了,我不住的摇头,拼命挤出一个微笑,“我要听皇上说,我不信。”我知道自己演的不像,身子抖得像片叶子。


我突然想起那晚佛堂里浓重的熏香,贤贵妃那张怨毒的脸,她看着我身下那滩血笑得疯狂。她说‘宫中嫔妃谁都不曾有孕偏你就有了,凭什么?’为什么就我有了?原来这个孩子是派这个用场吗?


我不过问前朝之事,却也明白,周家掌握兵权,几乎可与皇后的母家抗衡。所以贤贵妃在宫中也显得尤为尊贵。皇上要掌权动周家是势在必行。可为什么是我?是因为舍不得皇后吗?那我这个孩子算什么?赔给我的吗?


“妹妹不信么,可以亲自问问皇上。”我转过身,皇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整个人掩在黑暗中,瞧不出神色。


我挣扎着扑过去,“一博哥哥,你说,我要听你说!我阿爹没有死对不对?你也没有利用我的孩子设计贤贵妃是不是?是不是?”顿了好久,他艰难开口:“潇潇,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本就保不住……”


……


这是承认了的意思?


我数月来紧绷的神经如一根琴弦,蹦的断了。就好像蓄了万丈高的洪水突然决堤,山呼海啸而来,将我砸了个通透。


“你知道?你统统都知道是吗?”我灵台顿时清明一片,那晚的事如洪水开了闸口般一下子全涌了进来。贤贵妃端给我的那碗药只会让我神志不清,记不起原由。佛龛上的熏香才是害我小产的罪魁。可是贤贵妃并不会提前知道我怀孕,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孩子尚不足两月。不对,两月…那太医把脉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却一个字也没说……许太医,国舅府的得意门生,皇后娘娘的心腹。所以……


“所以你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所以你能恰好赶到救了我。为什么?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若是她不止是想害我的孩子呢?若她还想要我的命呢?那碗药,那碗药你在门外看着她灌我喝下去,再冲进去救我。贤贵妃她谋害嫔妃和皇嗣是事实,就连护国公也保不住她,顺便还能除掉我肚子里的孽种,是吗!”


我不知道该信谁,也控制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几乎是吼出这些话。


“住口!”伴随着一声巨响,身后的窗子被击的粉碎,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他双目赤红,握紧了拳头却又缓缓道:“不是,潇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没想过害你……”


“如此高明的计划,不是你和皇后娘娘一起设计的吗?你们真是,天造地设……”


我不知是哭还是笑,低头看了看已经快足月的肚子,又看看他的脸,竟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处何地,他是谁,我又是谁。


我暂时清醒的脑子又混成一团浆糊。


耳中那些恼人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从耳语呢喃渐渐汇聚成了咆哮。


“潇潇,你刚刚学会骑马,不要跑的太快!”


“潇潇,追上我,这根新做的马鞭就送你!”


“潇潇乖女儿,舞套枪法给爹看看”


“潇潇,对不起,不能娶你为妻了……”


“他如今过得辛苦,你进宫要好好陪着他。想阿爹阿娘了就寄信回来……”


 


“这对瓷娃娃我们一人一只,卿卿要好好保管……”


“打!给我狠狠地打,主子不懂规矩就是下人的错!”


“南蛮子不懂规矩,以为住进了灵犀宫,就能与皇上心有灵犀了么?”


“皇上根本没想要你的孩子,不过是借他的命扳倒周家罢了”


“你爹已经死了!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好多人的话,通通在我耳中炸开,震耳欲聋。我痛苦不堪。


“别吵了,都别吵了!”我捂住双耳,可那些声音还是在耳中不断回响,源源不断。它提醒着我如今的境地是何等的可笑,他们夫妻二人联手设计,将前朝后宫掌控玩弄于股掌之间。皇后更是为此不惜牺牲整个郑家。我算什么?我这点陪伴和牺牲又能算什么?!谁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感受呢?


恍惚中,我瞥见桌上针线盒里的剪刀,夺过来,冲着声音的源头狠命的刺了下去。


“潇潇!”近乎狂暴的怒吼。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安静了,全世界都安静了。我扔掉剪刀,感觉有血从耳边流下来,染湿了半边衣袍。


他疯了一样抱住我,嘴里喊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坠在云里。我依稀记得,我失去意识前,说了句什么。




“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没有听到回答,我那时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你知道吗,因为那药我忘了许多事,可我始终记得,你说‘潇潇,宫里太冷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那时你笑的那样好看,我忽略了你身后的万里晴空,忽略了眼前梨花如雪,忽略了你已经登基大婚。我只记得你说没有我你活不下去。我便对着碧落黄泉和满天神明许下重诺,我靖和郡主程潇,今生今世,永不弃你而去。那时我有满肚子的话却统统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只轻轻道出一个字‘好’。


爱过我吗?从前青梅竹马的年岁里应该是爱过的,只是随着时光老去都消逝在这高大的宫墙之中了。


当年我被陷害没来得及听他解释一二,可看我如今的境地,真相即便不像皇后说的那般血淋淋,也绝对是我不能承受的惨烈。


我若没那药想必是活不下去的,当年他已经权柄在握,又有美人在侧。想是十分满意的,我能得些怜悯关照平安活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怨的?




那年梨花如雪,我一时情迷进了宫,自那以后我再也没看见过梨花开。


若我重来一次……若能重来一次我会依旧爱你却希望梨花不要开。




 


还念吗 不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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